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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国有些地方,会有一个习俗,先人离去后,逢年过节,都会摆多一副碗筷,以便寄托哀思。而有一些地方,如果家人不能回来团圆,亦会摆多一副碗筷,并夹上一些饭菜,当作是一家人的大团圆。
这样的习俗,通常可能都是一年几载,时间并不会维持太长。而在福建东山县东山岛,有一个小村庄,却是连续37年,几乎每一户人家,都是维持这一习俗,特别是春节和中秋,都会摆多一副碗筷。她们不是怀念先人,她们是在等一个人,等她们的丈夫归来!这个村庄,名叫铜钵村,但它有另一个名字:寡妇村!
01 一夜之间,91个女人成为寡妇
1950年5月10日,深夜,村民黄亚嵩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,睡眼惺忪的他,不耐烦地问:谁啊?门外传来大喝声:查户口!快开门。一听到查户口,黄亚嵩赶紧开门。
开门一看,只见保长领着一大队国民党兵站在门口,一见他出来,领头的立即大喝:带走!黄亚嵩被推推搡搡的带走了。屋内的妻子陈巧云,听到动静立即追了出来,一个士兵拦住她,并把她推倒在地,口中说:回去睡觉。
黄亚嵩被带到了村里的祠堂,进入屋内,他不禁大吃一惊。原来村里的男人全被带来了,足足有一百多人。黄亚嵩和大家都抱着同一心思:既然查户口,那就快查吧,回去睡一觉,明早还要捕鱼呢。
而村里的女人们,就更加心急如焚了,大半夜,屋里的男人被带走,却迟迟不归,她们没有一个能睡得着。终于等到天亮,女人们纷纷打听消息。消息传来,却如晴天霹雳,
所有17至55岁的男人,全被带到海上的军舰了。
女人们纷纷涌到海边,有人拖儿带女,有人跌跌撞撞。陈巧云亦夹在人群中,她手里拿着一小截甘蔗,那是丈夫黄亚嵩最喜欢吃的。
男人们被带到了军舰上,他们望着岸边的亲人,有人大叫:妈妈,好好照顾自己,我会很快回来的。有人趴在船舷边,挥着手说:孩子他娘,别担心,我没事的。
而岸边的人们,子女哭喊着叫:爸爸。母亲呼喊着儿子:儿啊,你在哪?妻子呼唤着丈夫:他爹,要平安回来,我会等你,那怕一辈子。
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,随着海风此起彼伏。
男人们为什么被全带走?原来,当时东山岛还没有解放,而岛外很多地方都解放了。解放军第十兵团,正蓄势待发,解放全岛,而岛上的驻军,国民党第51师,为了扩充兵力,便进行抓壮丁,把男人们强征入伍。随着溃败,便把这些男人带到台湾,通过训练后,让他们驻守在金门,马祖一带。
这一夜,铜钵村一共被带走147个男人,91人已婚。这一夜,有91个女人成为了寡妇,她们更迎来了37年的漫长等待。她们有人在等待中死去,至死再也见不到丈夫,儿子;有人坚守到最后,终与丈夫同偕白首;有人虽然等到了丈夫,但丈夫已被人分了一半,甚至是别人的。
02 37年的等待,换来9年的同偕白发
自从家里的顶梁柱走后,女人们只能独自承受生活的重担。以前,家里全靠丈夫去捕鱼增加收入的,现在,女人们只能在田里辛苦劳作,或者做点豆腐来卖,免强维持一家的温饱。
陈巧云,除了一对嗷嗷待哺的子女外,还有年迈多病的公公婆婆。一家五口,让她娇弱的身子不堪承受。此时的她,只有26岁,而丈夫黄亚嵩是34岁。但无论怎样,活着就是希望,陈巧云一直深信,丈夫会回来的。
每当空闲时,海边总聚集着一大堆妇女,她们看着海上来往的船只,祈待着丈夫在某一艘船出来,可以拥着自己回家。无奈的是,冬去秋来,满腔希望,总是换来浓浓的失落。
转眼几年过去了,有人劝这些女人:
趁年轻,改嫁算了,他不可能回来了,或者,他在那边也有家庭了,及早为自己打算吧。
有人在父母亲人的苦苦哀求下,终于改嫁了,而大部分的,仍然一心等待,等待着不知归期的丈夫。有人亦劝陈巧云改嫁,甚至有媒婆上门,陈巧云把媒婆赶出家门。她说:
我怎能改嫁?如果有一天阿嵩回来了,他怎么办?我又怎有脸做人?那怕到死那一天,我也不会改嫁,我要等到他回来。
五年,十年,二十年过去了,丈夫黄亚嵩不仅不回来,就连音讯也全无。村里有些女人,因为积劳成疾,再加上忧伤过度,有人在等待中,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。她们死不瞑目啊,
我的夫君啊,你在哪啊,为何不回来看我一眼呢?
就在陈巧云心欲死时,村里却传来好消息(但对有些女人来说,却是坏消息)。有十多人收到了来自新加坡的信,但收到信的女人都充满疑惑:
我没有新加坡的亲戚朋友,怎会有信来的?
当打开信时,她们都嚎啕大哭。
原来,信是台湾的丈夫寄回来的。有人在报着平安,有人在报着别人的死讯,有人报着已娶了台湾太太。一时之间,有人欢喜有人愁啊。
男人们在台湾,为何会从新加坡寄来信?难道他们去了新加坡?当然不是了。原来,当时男人们在金门,马祖一带驻守,与女人们隔海相望。他们亦想家,想家中的妻子,母亲,但在那个时候,他们处处被监控,不要说写信,就连谈论家乡也不准。如果发现有偷走行为,对待他们的,就是要命的子弹。
当他们退伍后,便想着给家里写信,但总是石沉大海。那时候,两岸根本不可能有书信往来,他们的信又怎寄得到妻子手中呢。幸好,当地一个热心本地人,他让男人们把信寄给他新加坡的亲戚,然后让亲戚帮他们再转寄回福建。这样辗转一年半载,信才到了妻子手中。
自从知道了男人们的地址后,女人们纷纷开始回信。她们不识字,村里十四五岁的黄镇国,自然成了这些婆婆,婶婶,姨娘们的执笔人了。
信中通常说:
你在那边好吗?要照顾好自己。什么时候能回家?我想你。
陈巧云没有收到丈夫的来信,她在担心着。
为什么不给我来信?难道他不在了?难道他有了新家庭?
在满腹猜疑中,陈巧云不敢去知道答案,更不敢写信问。随着一件事的出现,她终于向丈夫黄亚嵩写了一封信。
村里的黄建忠,当时被带走,只有17岁,家里的母亲早为他定了一个童养媳,但二十多年了,黄建忠却音讯全无。为了不耽误儿媳妇,母亲把她认作女儿,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。此时,母亲病重,她让黄镇国写一封信:
建忠我儿,当你看到信时,我可能已不在人世了,但我死不瞑目。如果你已成家,有机会就带媳妇回来,到我坟前烧些纸钱,让我见见你们。
为了寻到黄建忠,在为别人写信时,黄镇国总会加一句:
如有建忠消息,请告知!
终于有一天,黄建忠回信了,黄镇国立即回信,并用一首诗打动他,让他回家看看。
岁月无情几度秋,
月圆人缺何时休。
月色浓浓何时醉,
良宵何处梦悠悠。
几家月下天伦乐,
何人庭中独自愁。
世态风云惊多变,
趁峡浪平好行舟!
看到黄建忠的母亲,带着遗憾离世,陈巧云觉得,自己再不写信,可能亦会带着遗憾离开。到底丈夫是生是死,是否另娶他人,她要问明白才甘心啊。
陈巧云让黄镇国帮忙写信,信中说:
阿嵩,你还好吗?这么多年,你在台湾好吗?我最担心没人照顾你。爹与娘亲都走了,我们的孩子已成人,就快要娶媳妇了。你如再成家,请告诉我。你老了,需要有人照顾。如果你已有,我不怪你,我会感激她对你的照顾。如有可能,只求你能带她回家,让我见一见。你们也应该要在爹爹与娘亲的坟前拜一拜。
半年之后,陈巧云收到了丈夫的回信,黄亚嵩只是说
:我已退伍,但何时能回家,我也不知。望你照顾好自己。
丈夫并没有说,是否有台湾妻子,这令陈巧云心中,非常不安。
其实,黄亚嵩退伍后,他连生活都成问题。因为他们是被抓壮丁的,退伍后并没有得到好好安排。由于没文化,他们很多人都做苦力为生。黄亚嵩一直单身,有人劝他再娶,但他认为自己是有家室的人,心里仍惦念妻子。之所以不敢写信给妻子,是怕她已改嫁,怕打搅到她的生活。
当时台湾人如想回大陆,只有两个办法:一,以考察商务为由。二,以旅游为由。但必须经第三地,才能回到大陆。黄亚嵩想回家,那是根本不可能啊。
直至1987年,有老兵游行,让他们回家探亲,当局终于准许申请。黄亚嵩赶紧去报名,在年底,他终于回到了阔别37年的故乡。此时,他已71岁。
当黄亚嵩打听到家门的住址时,敲门说自己是黄亚嵩,陈巧云怎么也不相信。然面开门那一旅,她终于认出了,这个白发老头,就是自己分离37年的丈夫,她的眼泪如雨落下。更让她惊喜的是,丈夫是独自一人回来的,并没有台湾妻子。
看着妻子的满脸皱纹与白发,黄亚嵩把她拥入怀内,心痛地说:你老了,对不起,我回来晚了。
黄亚嵩看到了自己的儿子,还有孙子,更有重孙,一切都仿如隔世,他既惊喜又陌生。
之后,黄亚嵩定居下来,和陈巧云生活了九年,他才无憾的离世。
三十七年的等待,换来九年的同偕白发,一切都是值得的,因为,有爱才有家。
真正的爱情,并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,反而愈演愈烈。能彼此把对方放在心上的爱,才能历久弥坚。
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,是美满婚姻的梦想,是令人羡慕的,但所有的白头偕老,表面上有多令人羡慕,背后就有多令人心酸。
03 32年的等待,丈夫被人分了一半
陈巧云是一个幸运的女人,她终于等到了丈夫的回归,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丈夫。而林招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
当年与丈夫分离时,林招玉只有29岁,孩子还不会叫爸爸。几十年来,丈夫黄韵奇亦是音讯全无。但自从丈夫被抓走后,林招玉开始信佛,祈求菩萨保佑他,平安归来。
然而,到了1969年,离家十九年的黄韵奇,退伍后,因觉得此生无望回家,又恐妻子已改嫁,在友人的劝导下,他与一个高雄姑娘张锦玲结婚了。
随着家乡越来越多人寄来信件,黄韵奇始终放心不下故乡的妻子。在1982年,他与台湾妻子张锦玲,以旅游为名,借道香港,再辗转深圳,广州,然后回到了福建。
当知道妻子林招玉,仍然孑然一身时,而且每天装香拜佛,祈求他的平安。黄韵奇不禁跪在林招玉面前惭悔:招玉,我对不起。
而张锦玲则非常得体地,她充满着对林招玉的敬重,口中说着:玉姐,我对不起你。林招玉心中虽然苦涩,但她却说:这不能怪你们,只怪世事弄人,怪战争。
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,黄韵奇之后把林招玉带到了台湾,并为她办了定居手续。张锦玲与三个子女,非常尊重她,孩子们尊称林招玉为妈妈。
但住了几年,林招玉以不习惯为由,回到了故乡福建。黄韵奇知道,她是不想打搅他的一家,这个女人,让他亏欠了一辈子。而在林招玉与黄韵奇去世后,张锦玲依照他们的遗愿,让子女们与林招玉的儿子黄耀进,保持着良好关系。
或者,这也是另一种方式的统一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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